“忠厚老实人的恶毒,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,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。”——钱钟书《围城》。
上个世纪,钱钟书的《围城》问世,一举风靡全国,也奠定了钱钟书在文坛的地位。这一文笔犀利,透彻真实,写尽抗战时期知识分子百态的,独具风格的讽刺小说,深入人心。
婚姻是围城,但其实整个人生都是一个围城,这是小说更深一层的含义。在大时代的环境中,每个人努力而挣扎,或认真,或执拗,或狼狈,或慈悲,最终把自己困在现实生活里。每个人都逃不出周而复始的围城。方鸿渐是这样,我们也是。但往往性格决定命运,方鸿渐的人生轨迹,无非还是他自己的性格造就的。
逐渐落魄的人生
方鸿渐出生于南方一个乡绅家族,是家中的长子,家中早早为他订了一门亲事——与点金银行周经理的女儿,方鸿渐虽然无奈,但迫于家庭的压力也不得不妥协。
在方鸿渐上大学期间,他的未婚妻却因病早逝,方鸿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而这门亲事竟还给方鸿渐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。他的准岳父被他吊唁的信所感动,把原本预备女儿陪嫁的那笔款子,作为方鸿渐的留学费用。
兴许是钱来得太容易,方鸿渐在欧洲不理学业,因为“兴趣广泛”,四年换了三所大学,又不断转专业,最后一事无成,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,他买了一张“克莱登大学”博士的假文凭。归乡后,方鸿渐到周经理的银行任职,岳父岳母还因怀念女儿让他住在自己家中。方鸿渐的前半段人生仿佛顺风顺水,并不用自己努力就可以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。
方鸿渐从前的同学苏文纨喜欢他,他由此认识了把他当作情敌的赵辛楣,可他却倾心于苏文纨的表妹唐晓芙。方鸿渐一边暗中追求唐晓芙,又一边跟苏文纨暧昧——不敢拒绝苏的好意。最后既得罪了苏文纨,又失去了唐晓芙,情场上失意不已。
方鸿渐的心情坏到极点,回到岳父岳母家中后,岳母多加询问,刨根问底,使他心烦,在岳母面前发脾气,得罪了周太太。周经理想与他谈谈,他却顶撞了周经理。这下子,他与周家彻底撕破了脸,丢了银行的工作,周家也不能再住下去了。
方鸿渐在赵辛楣的引荐下,跟孙柔嘉、李梅亭、顾尔谦、赵辛楣一行人一同出发前往三闾大学任教,其间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三闾大学是个肮脏的环境,其中的各类知识分子各有各的龌龊与不堪。方鸿渐虽“是个博士”,但因不学无术,讲课时闹出不少笑话,又因没有方向,完全靠着朋友赵辛楣,也不喜周遭的环境,在大学里过得并不如意。
赵辛楣因个人原因离开了大学,方鸿渐也因此混不下去,唯独他没有收到学校的聘书。他愤然离开三闾大学,未婚妻孙柔嘉也跟随他。他们返回上海,组建了家庭。这就是小说的最后一个部分了,方鸿渐在婚姻中,就像困在围城中,与孙柔嘉不断争吵,家里婆媳、妯娌的关系也令他头痛,方鸿渐又因为没什么本事,靠着关系才能在银行里挂一个闲职而被孙家人看不起。
方鸿渐再次面临失业,回到家又跟妻子大吵一架。至此,他的人生已落魄不已。方鸿渐的整个人生,是逐渐落魄的过程。作者最后给小说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:“这个时间落伍的记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,深于一切语言、一切啼笑。”方鸿渐走出一个围城后,又再进入一个围城,循环反复,他即将要去重庆找赵辛楣,求一份工作,那必定也是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。
“方鸿渐”型知识分子的懦弱与清高
方鸿渐这个人物形象,反映了当时一部分知识分子的特征。他既善良又固执,既正直又懦弱,不谙世事,玩世不恭,对人生没有方向。他的生活基本上都是被动的,也经不住诱惑,任人摆布的,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,而并不迎头上去解决,对于内心的痛苦,他也只是用逃避来面对,宁可承认自己失败。
在三闾大学受尽排挤,却无力抗争。面对曾经苏文纨的倾心,他没有直接拒绝,还吻了她,让对方觉得他也有跟自己一样的心思,到头来弄得尴尬不已。面对孙柔嘉的诱惑,他也任其摆布。
但方鸿渐出生于乡绅家庭,父亲是前清举人,这让他有属于知识分子的一种清高,在现实社会挣扎的缝隙,他也想捡回一点属于自己的尊严,不然,他不会大发脾气,跟周家撕破脸,再没有受到聘书时,也不会不去找三闾大学的校长高松年理论,而是保持面子选择冲动地一走了之。
在感情中,他也想追求纯真的爱。他讨厌周遭人群的小市民习气,包括周家夫妇、妻子孙柔嘉、弟弟和弟媳等等。他在三闾大学这样乌烟瘴气,各种明争暗斗从未消停的环境里,也想保持本心。
可就是这样既懦弱无用又清高正直的个性,让方鸿渐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,也让他处于一个眼高手低的状态,这注定是一个失败的人。
家庭教育造就的不懂感恩
方鸿渐算不上是个所谓的坏人,人总有缺点和优点,但方鸿渐一个不被人看好的特点,那就是确确实实的不懂感恩。这到底与他的家庭教育有关。他的家庭实际上并不算富裕,供完他上大学已倾尽全力,两个弟弟早早就娶妻生子,娶的也都是普通家庭的女儿。家里是承担不起出国留学的费用的,好在岳父肯资助他出国。
方家父母在这个长子身上寄托了许多期望,但以往的家庭教育中,他们并没有教会方鸿渐负责和感恩。他们对方鸿渐过度保护,让他觉得他不需要去承担什么。在上大学时,方父说服了儿子不退婚,就打了一笔款子给他,对于轻易获得的钱财,方鸿渐没有意识到这是来之不易的。得到出国留学的机会,他本应好好珍惜,却在国外碌碌度日。
只知享乐,不认真治学,到了要回国交代时才手忙脚乱,虽然应付过了岳父和父亲,但没有学术根底的真面目还是为他人生的失败埋下了伏笔。回国之后,他也并没有想到要与父母兄弟一起撑起家庭。
方鸿渐靠着岳父才得以在银行工作,住在岳父家,对岳父岳母一家却并未客气。尽管周家夫妇有其讨厌之处,但对方鸿渐投入了那么多,方鸿渐理应对他们怀有感恩之心,可他并没有,反而一言不合就翻脸离去。
书中,周太太气愤而言:“他不想想不靠我们周家的栽培,什么酥小姐、糖小姐会看中他!”辛辣到极致,却也真实到极致。而对于方鸿渐一气之下跟周家闹翻,方父没有责怪儿子,反倒一味责怪起周家来,全然不念周家的恩情。
有个词叫做“言传身教”,在这样的家教下,方鸿渐不免不负责任,也不懂感恩。人生如围城,不断出来,又不断进去,有时我们每个人都是方鸿渐,但要记住的是,反抗之后应该衍生出希望,而不是跟方鸿渐一样选择逃避和投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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